善用人才 國家才有前途
文/洪蘭(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)
最近去開畢業四十年校友會,遇見了許多多年不見的同學,他們一個個都事業有成,很多是大公司的老板。
在四十年前風氣不是很開的時候,敢出來自組公司的並不多見,我們都很好奇他們怎麼有這個勇氣,想不到答案居然是「逼上梁山」,因為老板不重視人才,給他們「飛鳥盡,良弓藏,秋扇見捐」的感覺,所以氣不過,自己出來組公司,把原來的公司併吞掉。
我聽了好生感慨,老板不能用人,讓自己公司被併掉了。最近臺灣缺高科技人才,甚至缺到需要從國外找一萬六千名專業人才來應急,但是我也知道好幾位回臺工作多年的高科技朋友,又回到美國去重起爐灶,他們的理由也是老板不能知人善任,所以不如歸去。
我想起小時候聽我父親講劉知遠起兵的故事。
後漢的開國皇帝劉知遠本來是個太尉,是五代石晉時的侍衛親軍左金吾衛上將軍殿前都指揮使。有一次操兵回衙時,經過丞相桑維翰的府前,桑丞相與他的夫人在臨街的子裡觀看街景,看到劉知遠軍容整齊,威嚴可畏,桑丞相 夫人便說:「此人威嚴若此,想官大似相公。」桑維翰哈哈大笑說:「此一武夫耳,何足道哉,看我呼至簾前,使此人鞠躬聽命。」就叫人把劉知遠叫進來。上司召喚,下屬哪敢不從,劉知遠即刻下馬,到堂前躬身應諾。等了半日,不聞鈞旨,原來桑維翰與夫人飲酒作樂,忘了發放,底下人見丞相與 夫人飲酒不敢掃興,沒有人去稟覆,劉知遠就躬身直站到天黑,不得已只好回家草草休息,第二天早上五更時再去堂下躬身應諾,但是桑維翰已經忘記他叫劉知遠來是什麼事了(本來也沒有事,只是為了在夫人面前顯威風);因此,退朝回府時下了馬,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進入中堂內。劉知遠大怒,心想:「大丈夫功名自以弓馬得之,今反被腐儒所侮,教我看靴尖唱喏。」所以開始有了反志,在契丹滅了石晉後,他起兵入汴京,驅逐契丹,代晉做了皇帝,報了拜靴尖之仇。
父親講這段故事時,說桑維翰賣弄權勢,逼走劉知遠,送掉石晉天下,劉知遠是將才,三軍都服他,但是桑維翰自己沒有能力,也不會用有能力的人;本來管國家跟管公司一樣,就是「賞不遺遠,罰不阿近,爵不可無功取,刑不可以以貴勢免」,他使劉知遠「直饒百萬將軍貴,也須堂下拜靴尖」,反而使劉知遠做了皇帝。
人才實在是成霸業最重要的因素,最近好幾本雜誌都在檢討政府的用人策略,因為大家都看到了二十一世紀的財富在腦力,而不像十九、二十世紀在土地和勞力。一個人才如果自己不能用,逼走之後,為別人所用,對自己是莫大的傷害。楚材晉用對楚一定是致命傷,因為他知道了中國人的做生意方法,再以國外的管理方式來經營事業,回過頭來就能把原來的公司併吞掉。對一個企業來說,腦力的流失就跟土石流一樣,底下的根基沒有了,上面一定會崩盤。臺灣現在最缺的是研發、創新的人才,如果我們還在設定很多的關卡,限定人才的薪水不得高過部長的話,一旦過去累積的老本吃光,臺灣的前途堪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