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-07-26

恐懼創傷 一次就夠了/洪蘭

恐懼創傷 一次就夠了
文/洪蘭
最近在報上看到有一位小學一年級的導師,在班上放了吳道子所繪的《地獄圖》影片,造成孩子恐懼,無緣無故大哭,晚上作噩夢,不敢一個人睡,不敢夜裡起來上廁所等情緒創傷的症狀出現。報上刊登校長說「只有一次」,意思是說沒有關係,只播放一次。但是,強烈的情緒一次就夠了,它可以穿越失憶症的厚牆,使失憶症者記住這個事件。



西元一九六二年,美國有一個海軍上尉在練習西洋劍時,不小心被對方的劍刺入眉心,破壞了掌管記憶的海馬迴,得了失憶症。他連鏡子中的自己都不認得,因為他所記得的自己是二十四歲的青春模樣;但是他記得一九六三年甘迺迪總統被刺的事件。那天,他在電視上看到這個悲劇,當場震驚得說不出話,淚流滿面。後來發現,每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,他會去活動中心看電視,每次看,每次流淚。他知道甘迺迪總統已經死了,但是不記得誰接替甘迺迪作總統。

強烈的情緒,一次就足以造成孩子的傷害,大人千萬不可無緣無故去嚇孩子。從蘇建和案就可以知道,那個目睹父母被殺的孩子,大腦受到永久性的傷害,使他智力萎縮、退化,所以不可低估情緒的威力。

有人說,孩子只是看了DVD,並沒有親身下油鍋或上刀山,但是從實驗中知道,恐懼不一定要親身體驗才會造成傷害。這個實驗是先請受試者躺在核磁共振設備中看一部短片,實驗者告訴他:「等一下你就要做同樣的事。」片中的男子手被綁在儀器上,當電腦銀幕出現某個幾何圖形時,這個人就會被電擊,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。

影片結束後,受試者開始進行這個實驗,被告知幾何圖形出現時,不一定有電擊,它的機率由電腦隨機安排(電擊其實從不曾出現,只是讓受試者誤以為會出現而已)。實驗者比較受試者在看短片和等待自己電擊時大腦的圖片,結果發現:看別人被電擊和預期自己被電擊,大腦活化同樣的地方。所以,就算學生沒有親身下拔舌獄,看DVD的效果是一樣的,因此,不能說只是給孩子看,沒有要他親身去嘗試就沒有關係。

其實,不但有關係,而且大大有關係。孩子的想像力豐富,有時他們想像的恐懼比實際還要強烈。我小時候,我媽媽向鄰居借了一本李費蒙(牛哥)寫的《湘西趕屍記》。她隨手放在縫衣機上,封面可怕的僵屍嚇到了我,從此,不論白天或晚上,我都不敢單獨經過縫衣機那個角落;如果一定要經過,就很快的跑過去。我對童年事情記憶的不多,但是這件事印象深刻,而且連帶對縫衣機也很恐懼,始終學不會踩縫衣機。

每個孩子對恐怖刺激的反應不相同,研究上看到:同一張恐怖圖片,有的孩子看了沒感覺,有的會嚇得尿床,這是先天個性的關係。但是只要有孩子不想看,老師就不能勉強全班都看,更不能說是學生要求的。學生才小學一年級,怎麼知道有《地獄圖》呢?並不是要怪老師,因為不知者無罪,而是希望以後師資培訓,能多安排一些與兒童大腦發展與情緒關係的課程,讓老師知道,不會因為無心而減少傷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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